上帝不玩骰子
他曾說過沒有偶然,而你只是移開視線不再言語。
你們都知道世上有著純粹而不可違抗之力,推動著時間繼續前行。
倫敦的天氣總是這樣陰暗多雲,至少在你記憶以來霧是長伴著你度過亙久歲月的良伴,夏日時天空也曾蔚藍無雲、但更多的時間是如今日般的潮濕陰冷。
黃白分明的荷包蛋靜靜的躺在餐盤之上——今天愛文太太出門了,而留下的女傭似乎沒辦法煮出什麼精緻的東西。不過這樣也夠了,你向來對吃得不怎麼要求。
銀製的叉子戳破蛋黃,使得沒熟透的蛋汁流了出來、混雜在一塊,你只是毫無反應的看著它,濃黃的色彩使想吃的慾望降到極低。對人類來說不吃早餐或許會使身體機能降低,但對你們來說食物僅僅是滿足口腹之慾的物品,而你們本身也的確不需要吃任何東西。你這樣想著,然後站起身來走向窗邊。那流著黃色汁液的食物就孤伶伶的靜置於那無人問津。過低的溫度使得玻璃窗內凝結了幾許水滴,幼時的你總是被法蘭西斯拉著手在上面塗鴉。
我、你、還有她。你在窗上寫著,然後一把將它們全部塗掉。
「幫我拿把傘,我要出門。」你轉頭說道,而女傭應了聲後便慌慌張張的在走廊上奔跑著。是不是該叫愛文太太重新教育一下?你暗自想道。
一切還是一如往常,不變並且無趣。
什麼才會是有所變化的呢?只要你的國度依舊存在,那麼你將不會消逝、而你們之間——所有的國家之間——除了經濟及政策,其他的並沒有帶來什麼變化、所以說……
你的思緒漸漸飄向遠方,寒風在你臉上吹拂著最後離開。而你信步踏進了散發著暈黃燈光的店家。
能夠改變些什麼?
*
金橙色的液體折射出微弱的光點,酒吧中的嘈雜蓋過他的聲音。你看見他的嘴唇蠕動,卻聽不見他在說些什麼——但同時你也不需要知道他在說些什麼。你藉著酒精的效力對他綻出一朵平常見不得的笑花。
「你恨我嗎?」你問,但其用意並不在於聽見回答,你一口飲盡杯中物,並不甚在意的將身體貼近他。「現在給你機會殺了我,來吧。」你聽見自己的聲音混雜在富有節奏的音樂聲中漸漸模糊,你甚至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腦中一片混亂,但你清楚的明白你想要些什麼:你想知道若是藉由他的手,你是否可以消逝在這世界。你知道這是不負責任的,但是——他也希望如此,不是嗎?法蘭西斯對你不正是恨之入骨嗎?你吃吃的笑了起來,然後從自己微張的唇聞到了酒氣。
他的雙手碰上了你的頸子,熱度一如火,幾近灼傷你的皮膚。
你感覺到空氣變得稀薄以至於你無法呼吸,但你沒有反抗,只是閉起雙眸迎面接受接下來擁上的窒息感。頸上的手正在施力並且緊縮,卻又在一瞬間放了開來,你恍惚的睜開眼而後大口吸氣,然後在霧氣之中看見他複雜的神色。沒有死亡、沒有消失……你不知道你到底是失望還是慶幸,眾多感覺交雜在心中,你的一切就一如過往那些時光——老舊並且毫無變化。誰來救救我。你多麼想要這樣喊,但怎麼可能,你可是大英帝國!於是你一肩挑起那過於沉重華麗的過往,佯裝無事的站起身、一如往常的盡你的義務,但你知道哪裡逐漸在腐爛鏽蝕。你甚至夢到那久遠的火,火焰燃燒的熱度混雜著少女的聲音還有他痛苦的表情都在你夢中重疊交織,你被時間的縫隙捉住,然後再也無法前進。
「亞瑟。」他輕聲喚道,然後將某個泛著銀光的鍊墜攤於手掌,你很快的就認出了那是什麼。
洛林十字。她的標誌,同時也……代表著法國。
你熟悉的夢境很快的又向你襲來,熱度、尖叫,最後是法蘭西憤恨的眼。你胸口緊縮,痛的想要叫喊出聲,但最後你只是問了他那是什麼意思。
拿出那條鍊墜是什麼意思?你甚至無法阻止你的嘴上揚並且發聲。那是什麼意思。你又問了一次。
「我不恨你。」法蘭西斯說,聲音中帶有某種情緒卻已釋然,「我在乎貞德,但不恨你。那並不是我的錯、你的錯或是任何人的錯……是某種必然的結果,結局是如此而不能改變,我們無力改變。」
「小亞瑟,上帝不玩骰子。」他一邊說一邊拉過你的手,將那十字放在你的掌心、然後重重壓下。
在十字接觸你們兩人的剎那,1453年的英國和法國好似與你們現在重疊,但少了憤恨。你幾乎可以看見上帝預見一切後的微笑。
誰將你又從回憶中拉近了一點。
你鼻頭發痠,然後趁他低頭時抹去眼淚,力道重的像是抹去過往。
*
「啊,真是巧合呢,居然在這裡遇上小亞瑟。」他說。
你們在街上『巧遇』,如果按照法蘭西斯的說法的話是這樣的。但巧遇一詞從不相信偶然的人口中說出未免顯得過於諷刺。他似乎也明白了這點,唇畔的笑意悄然卸下,「好吧,我只是有點想你了。」法蘭西斯那總是亮眼的金色鬈髮在雨水的滋潤下卻不知怎地黯淡了下來,你無聲的將有著黑色塑膠布的傘移至他頭頂。滴答滴答,細小水滴敲擊傘面譜出輕快舞曲。
想你了,他這樣說。話語彷彿墜於水窪而沉靜無聲,你們倆無語的站在倫敦街頭。
濃灰的色彩一筆抹在現在這塊畫布上,令人感到難受。
「走吧。」最終是你打破了沉默率先起步,濕滑的石板難行的一如你聲音的澀然。在漫長的時間中你們或干戈相對或並肩作戰,曾經憎恨也曾經相愛,最後在幾百年後的今天於同一把傘下一同行走,這又算些什麼?
「你說呢,偶然?」你問,並且知道不需多解釋些什麼他也能懂,這或許能算是所謂的默契吧。你將右手伸進口袋並且摸到那泛著寒意的尖銳十字。
而他輕聲的笑了起來,你幾乎可以從他的笑聲中聞到醇厚的酒香。
「才不是呢,小亞瑟,這是必然。」他將手放到你握著傘柄的那隻手上,然後施力使傘傾斜,在雨水淋到你的那剎那他同時吻了下來。
唇上是熟悉的溫暖。你不禁想起他當初對你說的——上帝不玩骰子。
於是你滿足的閉上雙眼。
《fin.》
他曾說過沒有偶然,而你只是移開視線不再言語。
你們都知道世上有著純粹而不可違抗之力,推動著時間繼續前行。
倫敦的天氣總是這樣陰暗多雲,至少在你記憶以來霧是長伴著你度過亙久歲月的良伴,夏日時天空也曾蔚藍無雲、但更多的時間是如今日般的潮濕陰冷。
黃白分明的荷包蛋靜靜的躺在餐盤之上——今天愛文太太出門了,而留下的女傭似乎沒辦法煮出什麼精緻的東西。不過這樣也夠了,你向來對吃得不怎麼要求。
銀製的叉子戳破蛋黃,使得沒熟透的蛋汁流了出來、混雜在一塊,你只是毫無反應的看著它,濃黃的色彩使想吃的慾望降到極低。對人類來說不吃早餐或許會使身體機能降低,但對你們來說食物僅僅是滿足口腹之慾的物品,而你們本身也的確不需要吃任何東西。你這樣想著,然後站起身來走向窗邊。那流著黃色汁液的食物就孤伶伶的靜置於那無人問津。過低的溫度使得玻璃窗內凝結了幾許水滴,幼時的你總是被法蘭西斯拉著手在上面塗鴉。
我、你、還有她。你在窗上寫著,然後一把將它們全部塗掉。
「幫我拿把傘,我要出門。」你轉頭說道,而女傭應了聲後便慌慌張張的在走廊上奔跑著。是不是該叫愛文太太重新教育一下?你暗自想道。
一切還是一如往常,不變並且無趣。
什麼才會是有所變化的呢?只要你的國度依舊存在,那麼你將不會消逝、而你們之間——所有的國家之間——除了經濟及政策,其他的並沒有帶來什麼變化、所以說……
你的思緒漸漸飄向遠方,寒風在你臉上吹拂著最後離開。而你信步踏進了散發著暈黃燈光的店家。
能夠改變些什麼?
*
金橙色的液體折射出微弱的光點,酒吧中的嘈雜蓋過他的聲音。你看見他的嘴唇蠕動,卻聽不見他在說些什麼——但同時你也不需要知道他在說些什麼。你藉著酒精的效力對他綻出一朵平常見不得的笑花。
「你恨我嗎?」你問,但其用意並不在於聽見回答,你一口飲盡杯中物,並不甚在意的將身體貼近他。「現在給你機會殺了我,來吧。」你聽見自己的聲音混雜在富有節奏的音樂聲中漸漸模糊,你甚至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腦中一片混亂,但你清楚的明白你想要些什麼:你想知道若是藉由他的手,你是否可以消逝在這世界。你知道這是不負責任的,但是——他也希望如此,不是嗎?法蘭西斯對你不正是恨之入骨嗎?你吃吃的笑了起來,然後從自己微張的唇聞到了酒氣。
他的雙手碰上了你的頸子,熱度一如火,幾近灼傷你的皮膚。
你感覺到空氣變得稀薄以至於你無法呼吸,但你沒有反抗,只是閉起雙眸迎面接受接下來擁上的窒息感。頸上的手正在施力並且緊縮,卻又在一瞬間放了開來,你恍惚的睜開眼而後大口吸氣,然後在霧氣之中看見他複雜的神色。沒有死亡、沒有消失……你不知道你到底是失望還是慶幸,眾多感覺交雜在心中,你的一切就一如過往那些時光——老舊並且毫無變化。誰來救救我。你多麼想要這樣喊,但怎麼可能,你可是大英帝國!於是你一肩挑起那過於沉重華麗的過往,佯裝無事的站起身、一如往常的盡你的義務,但你知道哪裡逐漸在腐爛鏽蝕。你甚至夢到那久遠的火,火焰燃燒的熱度混雜著少女的聲音還有他痛苦的表情都在你夢中重疊交織,你被時間的縫隙捉住,然後再也無法前進。
「亞瑟。」他輕聲喚道,然後將某個泛著銀光的鍊墜攤於手掌,你很快的就認出了那是什麼。
洛林十字。她的標誌,同時也……代表著法國。
你熟悉的夢境很快的又向你襲來,熱度、尖叫,最後是法蘭西憤恨的眼。你胸口緊縮,痛的想要叫喊出聲,但最後你只是問了他那是什麼意思。
拿出那條鍊墜是什麼意思?你甚至無法阻止你的嘴上揚並且發聲。那是什麼意思。你又問了一次。
「我不恨你。」法蘭西斯說,聲音中帶有某種情緒卻已釋然,「我在乎貞德,但不恨你。那並不是我的錯、你的錯或是任何人的錯……是某種必然的結果,結局是如此而不能改變,我們無力改變。」
「小亞瑟,上帝不玩骰子。」他一邊說一邊拉過你的手,將那十字放在你的掌心、然後重重壓下。
在十字接觸你們兩人的剎那,1453年的英國和法國好似與你們現在重疊,但少了憤恨。你幾乎可以看見上帝預見一切後的微笑。
誰將你又從回憶中拉近了一點。
你鼻頭發痠,然後趁他低頭時抹去眼淚,力道重的像是抹去過往。
*
「啊,真是巧合呢,居然在這裡遇上小亞瑟。」他說。
你們在街上『巧遇』,如果按照法蘭西斯的說法的話是這樣的。但巧遇一詞從不相信偶然的人口中說出未免顯得過於諷刺。他似乎也明白了這點,唇畔的笑意悄然卸下,「好吧,我只是有點想你了。」法蘭西斯那總是亮眼的金色鬈髮在雨水的滋潤下卻不知怎地黯淡了下來,你無聲的將有著黑色塑膠布的傘移至他頭頂。滴答滴答,細小水滴敲擊傘面譜出輕快舞曲。
想你了,他這樣說。話語彷彿墜於水窪而沉靜無聲,你們倆無語的站在倫敦街頭。
濃灰的色彩一筆抹在現在這塊畫布上,令人感到難受。
「走吧。」最終是你打破了沉默率先起步,濕滑的石板難行的一如你聲音的澀然。在漫長的時間中你們或干戈相對或並肩作戰,曾經憎恨也曾經相愛,最後在幾百年後的今天於同一把傘下一同行走,這又算些什麼?
「你說呢,偶然?」你問,並且知道不需多解釋些什麼他也能懂,這或許能算是所謂的默契吧。你將右手伸進口袋並且摸到那泛著寒意的尖銳十字。
而他輕聲的笑了起來,你幾乎可以從他的笑聲中聞到醇厚的酒香。
「才不是呢,小亞瑟,這是必然。」他將手放到你握著傘柄的那隻手上,然後施力使傘傾斜,在雨水淋到你的那剎那他同時吻了下來。
唇上是熟悉的溫暖。你不禁想起他當初對你說的——上帝不玩骰子。
於是你滿足的閉上雙眼。
《fin.》